山不枯看里山(一) ● 島農作息

對自然謙卑的原點－琵琶湖畔的水上故鄉里山  撰文 / 山不枯 蕭定雄

「里」田也土也

「田」辛勤耕作之地

「土」孕育養分，豐收之象徵

「山」森林與萬物生息之所在

「里山」— 支持著農地生產力的共生森林。

日本國民森林會議會長、名古屋大學名譽教授只木良也教授，如此詮釋了他已逝的恩師，里山概念最重要的推手－四手井綱英教授的「里山論」。

感受共生的智慧

2008 年日本放送協會（NHK），以「里山」為題，特別深入理解位在琵琶湖內湖湖畔，針江地區的共生故事。針江地區裡的農家擁有著耕耘大地的稻作和來自琵琶湖的漁獲。春季，農人準備插秧，稻田開始蓄水成為了生物的棲息聚集地，紅蜻蜓會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階段，來到水田產卵，經由河川自琵琶湖而來的稚魚也會來這邊覓食，維持了對稻作來說的害蟲和雜草的數量。冬季，稻作收割後田地放乾，紅蜻蜓產下的小生命會以卵的型式渡冬，魚兒則會回到湖裡，成為了居民們些許的漁獲。下一個春天，川水再度灌入田中，孵化的水蠆（蜻蜓的幼蟲）便能在田水中生存，稚魚則隨著身體的遺傳記憶來到水田覓食，經歷了如此百年循環，孕育出了人們農耕稻作產業與生態環境相互支持的信賴關係。

四手井綱英教授 拍攝-京都大學學士山岳會 

四手井教授（1911-2009），日本最重要的森林生態學者，里山一詞概念的創建人，幼年時就在琵琶湖畔的農漁村與周邊的森林裡成長，親身感受著人類與自然共生的智慧，成為他心目中里山的典範源頭。

川端 — 生活與生態的匯流

琵琶湖生態豐富，是座已有 400 萬年歷史的古老湖泊，匯聚了幾乎滋賀縣全部的降水與降雪，供應著京阪關西地區下游流域將近 1400 萬人的生活供水，可說是西日本的生命之母。

琵琶湖一景 （一）- 滋賀県提供

在針江地區，琵琶湖湖水不只流進農民的田園，也順著川水，流進村里街道旁的溝渠，流進每個家戶。自日本彌生時代（500-300 B.C.）開始，針江就發展出了一種家屋空間結構，在家門前後砌起一方形壺池 —「川端（kabata）」，居民挖掘湧泉或引湖川水連接起渠道，壺池內養著鯉魚。在沁涼乾淨活水的池子裡，有時冰著瓜果蔬菜、有時清洗著蔬菜、鍋碗，鍋碗上的食物殘污就變成了鯉魚的日常食物，順著川水而來的吻鰕虎也成了來蹭飯的常客。

川端 - 拍攝者：Wakamoana

在這裡琵琶湖的活水不只串接起稻耕農田，也串接著針江人生活的家屋，藉由著湖水匯入的生命讓整個村落生活也串進了琵琶湖的人與環境共生生態鏈裡，而引線正是這針江地區形成的特殊文化—「川端」。

琵琶湖一景 （二）- 滋賀県提供

里山 — 倡議與精神的誕生

回望四手井教授自1960 年代開始，一生竭力闡述的里山概念，當人類生產不以直接砍伐森林作為收獲，而是讓森林成為農業生活的支持地景，例如使用落葉、枯枝與林下草生植物，作為薪、柴，資材用木，或是像琵琶湖的活水與農耕形成相互支持的生態體系。這樣的概念啟發了不僅在日本甚是在全世界都開始思考人與環境的相互關係。

在 2008 年 NHK 拍攝完「里山」紀錄片後，2009 年四手井教授以 98 歲高齡過世，他的遺志，串接起了全球各地，針對農地與周邊二次林的永續管理與利用的深度文化議題。在 2010 年 10 月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回締約國會議（COP10）上，日本環境省與聯合國大學高等研究所共同發表了「里山倡議」作為一個共生社會生態系統的文化取徑，探討長年受到人類活動影響形成且尚存的農山村以及臨接的農地、森林、草地等所構成的共生社會生態系，也就是受到人類生產活動進而形成的二次林相，它的環境保育、物種多樣性保存之功能，蘊含著人類與環境永續生存可能的文化慣習與知識。為了將這價值傳遞給世人，並且即早確立出有效的環境守護對策，里山倡議，就此在共生的精神下誕生。

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回締約國會議（COP10）http://www.iisd.ca/ 

里山倡議希望鏈結起世界相關行動，以實現「自然共生社會」為長期目標，構築起人與環境良好關係的社會。其實，這類自然與人類居住交界帶的特有地景，世界各地皆有在地獨有稱呼。例如：菲律賓的 muyong、印尼的 kebun、韓國的 mauel、西班牙的 dehesa、法國的 terroir 等，都是擁有里山核心的共生概念，並由於各地不同的風土、文化與社會經濟狀況而呈現多元的樣貌，然而卻都兼有著「可持續的（Sustainable）」社會生態循環。

在這整體的原則上，里山倡議提出了三個社會生產與經濟活動的運用方針：

 一、集結「以確保生物多樣為目的的生態服務價值」之智慧。

 二、促進革新與融合傳統知識與近代科學。

 三、尊重與提昇具有傳統文化意義的地域所有權之土地管理形式，並探求新形式的共同管理方法。

里山概念提供我們重新審視這個世界的機會。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生產活動逐漸自共生生態系剝離，在面對眾多環境與經濟衝突後果之後，它帶我們看到人與自然相互支持的可能，和人類經驗累積過程中凝結而出的古今智慧。它也啟示了我們，傳統的智慧不代表它就落伍，而是不論時代，都需有顆對土地自然的謙卑之心。下次，我們將帶大家深入另一個里山故事，一個從拯救東方白鸛到農村城鎮復興的「豐岡 - 地域振興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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