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枯看里山(二) ● 島農作息

以共生為本的地域振興－豐岡東方白鸛復育之路  撰文 / 山不枯 蕭定雄

東方白鸛透過牠的滅絕與重生，拯救了豐岡這個位於日本關西的農業城鎮，透過重新理解「里山生活形式」，豐岡找到了與白鸛共生的新農法，使這個城鎮的主體不再只是人民，而是整個自然萬物，一個「里山倡議」式的地域振興就此展開。

豐岡—日本典型的邊緣城鎮

豐岡，是個緊靠著日本海位於京都府西北方，人口不到 10萬人的農業城鎮， 經濟基礎以稻米農業、手工藝與溫泉觀光業為主。由於位處政經權力的邊緣地區，近代都市化的發展壓力不若太平洋沿岸大城市（東京、大阪、神戶）來的巨大，因此保留了多數的鄉村農業地景與自然生態資源。

豐岡位置與市景圖-蕭定雄製作

豐岡由一條大河 - 円山川，橫貫其盆地地形，滋養了這片大地上的萬物與人民，自古支流的流經，運河、圳道的開鑿，使得豐岡物產富饒，稻米生產、畜牧養殖都不成問題，當今日本最有名的神戶和牛就是這裡的原生但馬和牛育種而出。

然而，隨著日本起自明治維新以來的現代化進程，一個長達百年的發展頹勢在豐岡蔓延，追求生產效率使得自然資源被過分的剝奪，生物因為羽毛、皮毛、或造成農害被撲殺，森林樹木因為戰爭的物資需求被大量砍伐，日本經濟發展下的典型邊緣地區—豐岡，不但沒有因著戰後的經濟發展而重起生機，反而進入人口老化、勞動力缺乏、青年人口外移的困境中。

東方白鸛—用滅絕述說的啟示

2005 年，豐岡人民仰望天空，看到將近消失了半個世紀的東方白鸛從頭上飛過，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上天帶給豐岡人，重新用「里山精神」再站起來的共生禮物，因為他們都記得這個白鸛用自己的滅絕告訴人們的故事。

彌生時代（B.C. 5000 - B.C 3000），當這翅膀張開超過兩公尺長的東方白鸛自西伯利亞來到日本列島過冬，發現原本的荒漫草原，因為人類習得的農耕技術變成大片的水田濕地，帶來了龐大且豐富的生態多樣性，魚蟹蛇蛙等，放眼望去皆是食物，透過人類規律的島嶼農耕作息，一群白鸛便決定放棄渡冬的習性在此與人類農耕的豐富生態多樣性文化一同生活，度過了千百年。

彌生時代白鸛故生圖-奈良文化財研究所提供

然自明治時代大量捕獵，頻繁的戰爭物資需求，導致松木砍伐嚴重，白鸛逐漸喪失了原本的築巢棲地更受到生命的威脅。人類農耕的現在化更加速牠的滅亡，農具機械使用，水田必須定期乾化，白鸛覓食溼地迅速消失，農藥的廣泛使用，更使得這處於食物鏈最頂端的物種，毒物累積嚴重，最終在 1971 年，日本最後一隻野生白鸛消失在豐岡的天空。

人工巢塔下的農藥灑圖-神戶新聞社提供

為了那對翅膀—找回里山的努力

豐岡人因應近代化腳步的進程，失去了農村應有的祥和生氣，也失去環境的共生平衡，如此雙重的打擊，使得豐岡人民誓言要讓「東方白鸛再度回到豐岡的天空」，自豪的找回農村城鎮應有的里山共生方式。他們確信，惟有如此才是永續生活以及城鎮復興的解方。

農民開始自組學習會，找來市役所以及日本農協的協助，透過季節定期蓄水保持濕地生態，設置魚道讓魚蟹等生物能夠回到河裡，設計觀察方法，等待蝌蚪長出蛙腳後，才將田水排出。透過精細設計的水管理讓雜草抑制，並且從減量用藥到無農藥，讓生態共存、水田溼地存續，這樣的白鸛護育農法，研發了 8 年才算是試驗成功。

 東方白鸛護育農法-蕭定雄拍攝

市役所為了重新以白鸛的視角觀看這座城市，成立了東方白鸛共生課，將農業、教育與文化統籌思考，以復育東方白鸛為目標，進行城鎮重建工程，以棲地的角度思考農田河川與整個里山環境，重新將原本的共生生態系搭建回來，河川沙洲、荒廢農田，透過居民自主行動與共生課的支持變成了白鸛覓食的棲地。透過縣廳的力量，打造東方白鸛鄉公園，結合復育、研究與教學的野生復歸（重回棲地）基地，透過將近 25 年的努力（1965 - 1989）終於成功掌握繁殖技術，孵化出雛鳥。配合著農法與棲地的完善，2005 年 9 月，這天從鄉公園長成的雛鳥首度放飛，豐岡天空終於又迎來了這對翅膀。

自信動力－共生地域營造

透過設立人工巢塔讓重新回到自然的東方白鸛得以築巢繁殖、水田重新成為覓食濕地，豐岡全民共同守護的成果，是經濟的逐漸復甦，復育受到國家的重視，日本皇室親自主持放飛儀式，東方白鸛米獲得日本 JA 農協的支持行銷全國，復育基地「鄉公園」成為了，研究者取經與觀光客探訪的朝聖之地，豐岡各地區上的環境營造從國小學童到大公司員工無不參與其中，整個城鎮跟著東方白鸛活了起來，水田溼地更成為拉姆薩公約的國際登錄濕地。

東方白鸛田野圖-蕭定雄拍攝

秋筱宮親王主持放飛儀式-豐岡市役所提供

里山不僅僅只是理念的宣揚，更不是一個回不去的時代精神，而是一種人與自然整體思考的生活方式。豐岡的「地域振興」故事告訴我們，面對自然，既不是要全面侵佔，抑或完全的退縮，而是參與成為自然共生的一部分。千年來東方白鸛透過人類的水田溼地留在了日本列島，二十一世紀初，透過人類的溼地營造白鸛重新回到豐岡的天空，豐岡更因此找回了農耕技術、文化振興、地域再造的自信動力，環境改善了生活、復育契機帶給了這座城鎮全新的里山經濟活力。

東方白鸛米-蕭定雄拍攝